第七十三章 中元夜会①

中元节的黄昏,大家早早吃过晚饭,一脸兴奋又一脸害怕地聚集在长公主的会客厅了。

来的人都是高级女官,其余的侍女因为还要处理一些琐事而在其他屋子里聚集了。而云萝参与的这个是和她同级别的高级女官聚会,到时候长公主也会来参与她们的茶话会。

这不就和门罗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的那个小聚会一样吗?

都是讲一些奇闻异事啊。

这个会客厅云萝之前也有来过,陈设倒是没什么变化。中间从别处搬了一张小圆桌,围着小圆桌有好几把椅子。其中面朝大门的方向有一张华丽的椅子。

云萝顺着门口女官的指引,避开那张华丽的椅子,顺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桌上已经放着不少点心和饮品,看上去十分可口而诱人,但是因为刚吃完晚饭的缘故,云萝觉得自己有些吃不下。

会客厅的几处角落已经燃起了熏香,不仅是为了给屋子增添情调,也是为了驱蚊。在熏香边上不远处的盘子里放着一些冰块,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散着阵阵凉意。

此时天还没有全黑,远处的天边还残留着一丝金红色。在金红更外面的天空则是慢慢变紫、变蓝、最后没入那无尽的夜之黑暗里。蝉鸣依旧不绝于耳,似乎在留恋这最后的霞光。天空中飞着好几只鸟,像是御花园养的那几只仙鹤,又好像不是,它们在这铺染绚烂色彩的天穹上叫唤着,绕着圈子,显得全程最高的皇宫就像是李白笔下的仙境。

天色开始渐渐变暗,吹拂到身上的风仿佛也降低了温度。那朦胧的天光给会客厅里的女官们增添了一份柔和的色彩,会客厅里还没有点上灯火,所以坐在桌子周围的女官们都变得面容模糊,之留给彼此一个优雅的轮廓。

女官们开始小声地彼此调笑,她们双手的指尖有的已经染成了红色,袖口和前襟那装饰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中熠熠生光。桌上的点心和饮料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有所减少,不少人手中还拿着糕点往嘴里送。

在门边的架子上,还有好几盘的点心和饮料放在那里,如果吃完了还有。负责厨房的女官们可是做了很多东西,不愁没东西吃。

有三把椅子是空着的,其中就有那把十分华丽的椅子。

长公主还没有来,自然茶话会就没法开始。女官如是和我闻都不在这里,八成是去迎接长公主了。今天皇宫里有一场很大的祭礼,虽然当年从长安跑过来的时候也带上了摆在太庙里的各个先帝牌位,但是现在偏安的帝国基本都已忘却了当时的痛与恶。

天色越来越暗,连那一抹金红也不见了。走廊上有侍女点亮悬挂在走廊上的一盏盏灯笼,不少人提着灯笼从远方飘然而来,虽然在这个时间段还是比较渗人的。但因为人多,所以女官们也没有过多大惊小怪。

待那飘灯走得近了,他们便看到如是、我闻和长公主跟随其后地过来。

月亮出来了。照亮了长公主的容貌。

云萝每次都会因为这张脸而感到一阵窒息。长公主不愧于当世第一美人的称号。

“大家都在呀。”

她用那把常用的东洋白桧扇遮挡着嘴,话语间带着一抹笑意,提起裙子缓缓地跨过了会客厅的门槛。

刚才都已经坐在椅子上的女官们看到长公主的到来,赶紧全部起身迎接。等到长公主在桌旁那个华丽的上落座时,跟在她身边的女官如是和我闻也拉开了靠在桌边的椅子坐了下去。看到她们三个都已坐下之后,其余女官才敢坐下。

场面比起刚才的轻松和愉快,变得有点安静,有些比较符合中元节气氛的感觉了。已经有人在屋子四周点亮了高高的烛台。这一举动顿时让屋内亮堂了起来。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又到了,我们也多了一位新人。不过我废话不多说了,就直奔主题,大家分享一下最近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吧。不是那种让人脊背凉的也可以哦~”

长公主放下扇子,看向了如是。

“如是呀,今年就由你来开个头吧。随便说说,什么都可以的。”

如是点点头,为了这一刻,她找了很多段子。

“这是我从尚寝局的老宫女那边听来的故事。先帝的时候,皇宫里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位美人,见过的人没有不被它迷倒的。但是这幅画又比较邪门,它下半部分都是被某种红褐色的液体给弄脏了。管理书画藏库的公公打听到,说这幅画花了作者毕生的灵魂,当他画完画的时候,就口吐鲜血,死在了一旁。所以这画的下半部分才那么脏。但是因为被作画者的鲜血所浸染,作画者又以灵魂为画料,这幅画是十分邪门的。如果有人将自己的血滴在画上就会凭空消失,再也不见。大家都说是被这幅画给吃了,打开一看,果然消失的那个人出现在画上。之后每当有人不小心将血滴在了上面,画上就会多出一个人。这么久以来,拥有这幅画的人不断的失踪,但是这幅画的画上的人却仿佛没有尽头。现在它还在书画藏库里等着你们的血呢!”

如是不会讲故事,她居然将一个很精彩但是狗血的故事说的这么无聊,这也是一种天分。

长公主摇了摇扇子,点评道。

“就算恐怖,这画如今也是在长安,祸乱的是盘踞在长安皇宫里的叛贼。要是真叛贼被吸到画里去就省事多了。”

如是点点头,拿着桌上放着的冰梅汁喝了一口。虽然说得不好,但是毕竟已经讲完了,也已经过关了,之后她只需欣赏其他人带来的故事即可。

我闻开口了,她清了清嗓子,说起了一个她家乡的传说。

“我家在江南,那里是鱼米之乡,河流众多。在我居住的小镇上,有一条大河穿过。每天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两岸的船舶往来十分频繁。有一天从更南边的地方来了一个书生,他要进京赶考。但是很不幸的是,他盘缠被偷,身上只剩下一些碎银,这一点钱根本无法让他吃到今天的晚饭。他只得去镇上的包子铺买了一些其他人吃点心的面点,还是早上店里卖剩下来的,坐在河边啃着。这时候的他心灰意冷,不仅去不了京城,也无法回家。在他想出办法之前,书生只能坐在河边慢慢啃着这已经冷硬的东西。正在难受之际,他突然注意到水中有一些气泡,仔细一看,有好几条鱼围在岸边,巴巴地看着他。书生一看,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就将手上的面点也弄了一点扔到水中给鱼吃。晚上他裹紧衣服在江边树下睡觉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水草的腥味。睁眼一看,是一位穿着蓝白色襦裙的女子。她轻轻对书生说,感谢方才的一饭之恩,现如今结草衔环来报恩。女子递给他一枚黄金色的东西。书生接过一看,果然是黄金,上面还刻着奇怪的花纹。待他抬头重新看向女子的时候,却现女子已经消失了。书生拿着这枚黄金质地的东西到镇上的钱庄去鉴定,钱庄掌眼对他说,这黄金是先秦时楚国的一种货币,老值钱了,建议书生可以来这里抵押。书生犹豫万千,终于还是同意了。他拿着这些钱继续赶考,而那个蓝白襦裙的女子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

长公主靠在高大华丽的椅子上,摩挲着下巴说道。

“报恩的故事啊……”

故事到了另一个女官那边,她将自己的面容靠近桌上的那盘烛火。

“这个故事也是我家那边的故事。我家所在的小镇也在江南,那里一到春天就经常下雨。我们城郊那里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宅院,不知道主人是谁,也很少看到有人出入过,总之破败得不成样子。这一天有个小孩因为家里穷,但是家里的柴火又用完了,只得到小镇附近的山上去砍。这天雨下的很大,他砍完柴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了。便在回家的路上,到那座很大的宅院门口暂且避避雨。但是奇怪的是,原本就破败的宅院此时却张灯结彩,人影幢幢。这个孩子有些害怕起来,因为平时他也有经过这里,知道这栋宅子原本是什么模样。他吓得背起捆成一大堆的木材,带上斗笠,雨也不避了,赶紧走回城里去。但是无论他怎么走,就是到不了城门口。而那栋张灯结彩的宅院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面前,大门半开,似乎邀请他往里走。小孩很害怕,只敢坐在宅院的门口的台阶上,完全不敢进去。大门里多次传来女子调笑的声音,也有人冲着门口的男孩说,来呀,进来一起玩呀。男孩吓得根本不敢回答,也不敢往大门里看。不知不觉中,男孩竟然睡着了。等他醒来之后,现那座宅院依旧破败,原本根本看不到的城门口就在不远处。宅院原本紧紧锁着的大门却是开着的,他大着胆子走到门边一看,里面倒卧着多具白骨,早已半化为了灰。”

女官后面也没有说下去,不知道这个男孩和这座宅院后面怎么了,宅院那么多的尸骨怎么没有人调查,故事到此为止,仿佛就像一个没有最终答案的题目,让人很是遗憾。

“不知道这座宅院到底生了什么,如果是真事,得让官府去查一查。如果真有妖邪,还是把屋子给拆了算了。”

长公主说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评价。那个女官当即表示自己今晚回去便马上去写信。

看来这事还是有一点真实成分的?

没等云萝细想,又有一位女官开始讲述了。

“这个故事的生地点是在洛阳附近的一座小山村。村里信奉着山神娘娘,村民在这座山的山顶大湖旁修建了一座小屋,作为山神娘娘的总庙,找了几个虔诚的村民在小庙里当庙祝,村民死后也埋在山神庙边。可是这座山早就没有了山神,只有一只被封印在此处的蜘蛛精。原本山神是用尽自己力量将蜘蛛精封印在山顶的水边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山神的力量却慢慢被蜘蛛精所吞噬。而这时正好是小山村的居民开始供奉山神娘娘的时机,蜘蛛精便利用部分山神的力量化身为一个全身长满黑色头的形象托梦给村长。村长便对此梦坚信不疑,便用这个形象为山神塑造了神像。就这样,村民供奉的对象由山神变成了蜘蛛精,源源不断的香火祝力也让他的力量不断增强。终于在某一天,蜘蛛精冲破了山神的封印,重获自由。但是因为当时村民的错误认识和蜘蛛精本人的有意误导,让蜘蛛精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新的山神。这个错误的认知和愿力让蜘蛛精无法离开山,更无法下山去吃人。最先被吃的是山上庙宇里的几个庙祝,因为担心到了嘴边的食粮跑了,所以蜘蛛精就将所有人都吃了。只得利用各种幻觉和暗示,控制村民上山充当新的食粮。蜘蛛精因为自己的性别关系,比较喜欢吃女人和小孩。所以山下的村子的人口一天天地减少,村民也将这一连串的不幸当成了山神的怒,没有人敢接近这座山了。到最后,村子终于灭亡了。”

“可怕的故事呢。”长公主又拿起了桌上的扇子,遮住嘴角。

“就是有这样的事呢。你以为这件事物一点都没变,可是实际上它内里已经完全变了,完全被另一种事物给替换掉了,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是它和之前的那个事物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比如历史上的田氏齐国和姜氏齐国,这很有借鉴和现实意义。”

然后长公主的目光看向了云萝。云萝自从接到参加茶话会的通知之后也料到会有这一幕,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个故事。她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了口。

“在长安城的西郊,有这么一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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